梨枣会释音

梨枣不会拾音,梨枣会释音

失忆蝴蝶24

24 还作数吗?

 

又一次坐在孟宴臣的副驾,叶子生出一种恍如隔世之感。雨点子打在前窗玻璃上,密密麻麻,哒哒作响。她想起自己第一次坐孟宴臣副驾的时候,也是在一个雨天。

 

那天她其实没想过能坐上他的副驾的,更没想到他会特意倒车回来,就停在她的面前。

 

“上车。”

 

他没有去送那位与他同来的小姐,却特意倒回来接她,即便他只是说顺她去最近的地铁站,也足以让她受宠若惊。她像只欢欣的雀鸟,窃喜着取消了手机里正排队的打车订单。

 

三十一岁的孟宴臣可能永远也不会理解他那随手的顺带对于一个二十一岁、从没谈过恋爱却又无时无刻不在憧憬一场命定之恋的女孩来说,有着怎样的杀伤力。

 

所以她会以为这是他对她的偏爱,却不曾想,这只是他一贯的教养。

 

好意曲解成爱意,从头便是错的。

 

如果回到那一天,叶子想,她就不会再上他的车了。哪怕打不到车,她就算是从馆里借把伞,也要自己走到那个地铁站。

 

叶子一直望着车外,一言不发,而孟宴臣想到先前她对莫以诚的关心,心里头颇有些不是滋味:“你还要在莫家待多久?你知不知道那个家根本不值得你这么为他们以身犯险!”

 

自从知道小正的身份后,孟宴臣一直压着自己的性子,不敢轻举妄动,怕伤到“失忆”的叶子,也怕吓到懵懂的孩子。他何尝这样畏手畏脚过,可他想发生了这么多事,她也一定需要时间来缓冲,所以他愿意等。可是他等来的是什么,是她为了那个莫家差点自毁,是哪怕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她对他也丝毫未改的冷漠与无视。

 

他无法再冷静了。

 

“这四年都是莫家收留的我,他们对我有恩,值不值得是我的事,你没有资格替我做评断。”

 

“有恩?你知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收留你,那是因为他们对你有愧!莫以诺才是当初那个撞伤你的人!”顺藤摸瓜,孟宴臣查到了叶子车祸时期,莫以诺名下车子被送修的记录。

 

“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还……”

 

叶子才转过头去看孟宴臣:“我只是伤了,又不是死了。”

 

孟宴臣的那口气堵在了心头,他说莫以诺当时没有报警,也没有让叶子就近得到最及时的诊疗,这样的行为就是在犯罪,而犯了罪的人就该付出代价。

 

“你要做什么?”想到最近莫以诺和莫以诚三天两头因为公司的事不回家,叶子突然紧张起来:“她也救了我!”

 

“要不是她,你根本就不会出事!”

 

“被撞的人是我,有权决定追不追究她的人也是我,我再说一遍,你没有资格替我做决定!”

 

因为叶子眼里满溢的急切,孟宴臣不自觉地深踩油门。他不明白都已经这样了,为什么一向爱恨分明的叶子还要站在莫家这一边。

 

他握着方向盘看向前路,克制自己尽量不去看她。

 

而叶子生怕他没听进去,还会继续对付莫家,便又继续解释道:“那次车祸不是以诺姐一个人的错,我也有错,是我自己在路中间就急着去看手机里的消息,才会没注意到来车。”

 

“你说什么?”孟宴臣的心跳空了一秒。

 

手机里的消息?

 

“结果消息没看到,人就被撞了。”

 

所以兜兜转转其实是……

 

车子在路上打滑,叶子下意识地喊了声“小心”。

 

孟宴臣慌忙踩了个急刹车,伸出右手去护叶子。

 

“对不起……”他低下头来,想再说点什么,可是除了这一句,他又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对不起。”孟宴臣又重复了一次。

 

叶子察觉到他的状态有点奇怪,但又不知这是为何:“雨天路滑,你慢点开。”

 

孟宴臣不再说话,车里变得分外安静,静到叶子觉得心慌。

 

车速也变缓了很多,车外的一切好像一下切成了慢动作模式。

 

她不知道他这又是在盘算什么。

 

“请你不要再为难莫家了。”叶子说她不会在莫家待多久了,她已经找好了房子,很快就会搬出去。

 

听到前半句的孟宴臣方才缓过来些,可再听就觉得不对劲。叶子为什么要另找房子,他那儿明明就有现成的。

 

所以她还是不肯给他一个机会。

 

孟宴臣又偏头看去,刚好对上叶子的双眸:“究竟要我怎么做,你才肯带着孩子回我身边?” 

 

回?她就从来不是他的身侧人,何以用得上这个“回”字。

 

叶子敛眸,自嘲地嗤笑了声:“你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为什么要去你那儿?”

 

“你什么意思?”明明一切就有被纠正过来的机会,孟宴臣不明白叶子为什么非要跟他揣着明白装糊涂:“小正他是我……”

 

“小正他是我的孩子。”叶子打断了孟宴臣,斩钉截铁地说道。

 

“叶子,”他皱起眉,用近乎乞求的语气喊了她一声:“你明明知道小正他多想要一个爸爸的,难道你要让他一辈子做一个没有爸爸的孩子吗?还是,还是你要让莫以诚做他的爸爸?”

 

 “孟先生,时代变了,现在已经允许单身生育了,孩子留在我身边,别人顶多是觉得我们是个去父留子的家庭,可他要是去了你那儿,他就是板上钉钉的私生子,一辈子都要活在别人的指指点点里,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他什么时候只要孩子了,他一直要的都是她们母子俩一起回去,孟宴臣不懂,为什么叶子总是说小正回到他的身边,就会成为“私生子”。

 

“只要你点头,我们马上就去领证结婚,小正他是我们的孩子,他怎么会是私生子呢?”

 

可孟宴臣的话并不让叶子觉得高兴亦或是感动,她只觉得不切实际。

 

“你自己觉得可能吗?”

 

如果说从前她和孟宴臣之间只是隔了门第这一座山的话,那么现在横亘在他们中间的,就是重山叠峦。而这重山叠峦,又是他们两个人亲手造成的。

 

孟家怎么可能会允许她进门呢?即便不存在那些前怨,就凭她在莫佑德的追思会上早就以莫家准儿媳的身份在燕城名流面前公开亮过相这件事,也足以让孟家成为整个燕城上流社会茶余饭后的笑料。

 

更何况,她还是那个差点毁了孟宴臣的人。

 

“我们翻篇吧,好吗?”孟宴臣说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叶子也没有留下案底,他们就都别再纠结这件事了。

 

翻篇?她翻不过去。

 

如果只是作为一个不起眼的普通人,无人在意她的来历和过往,她或许还能过得去;可是作为国坤的董事长夫人,她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人用显微镜无限放大来看,那她要如何过得去。

 

诬告、勒索、退学、未婚生子,所有的事都会被人翻出来。

 

她会被扒得体无完肤,还会被反复鞭尸。

 

从此往后,她和孩子要面对的就是永无止境的闲言碎语。

 

而孟宴臣不用。

 

他只会是这场仙人跳闹剧里的受害者,甚至大家还会觉得他是因为责任心,才逼不得已为了孩子和她成家。

 

“孟先生,你不会是我和孩子的救世主。”

 

“不是,不会是你想的那样……”孟宴臣觉得自己今天不该心急就在车上和叶子聊的,可是该死的,这条路怎么就那么偏,直到现在都没能出现一个能让他们坐下来好好聊聊的地方。

 

“我一定会保护好你们的……如果你担心国内的舆论环境不友好,我们也可以一起去国外定居……叶子,你信我一次,再给我个机会,可以吗?”

 

听见这异想天开的想法,叶子无语地笑了:“孟宴臣,你又看不上我,现在就因为个孩子,就要违心地跟我在一起,有必要吗?就不怕我是故意生下这孩子,来讹你的吗?”

 

“你这激将法对我没用。”要讹他的话,她为什么不早点来找他。

 

“这不是失忆了,没来成吗?”

 

“叶子,”孟宴臣求饶似的又喊了声,这段路需要转弯的地方太多了,他又要盯着路,又要想应对她的话,实在有些顾不过来:“我不是因为孩子,是因为你。”

 

“因为我?”叶子的心被这三个字触动,但她不能心软:“怎么就因为我了?”

 

“因为我喜欢你。”后知后觉的喜欢,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找不到她了。

 

“喜欢我?你喜欢我什么?”

 

在叶子蛮不在乎的神情中,孟宴臣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也知道了原来在这般态度的反问下,人的脑子真的会一下子空白。

 

他想说的有很多,却又一下子不知道怎么表述出来,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嘴原来有这么笨。

 

“我……”

 

“千万别说是觉得我人好,我知道,我在你们心里,一点儿都不好。”她是笑着把这话说出来的,却愈叫人心疼。

 

她本不该是这样的人。

 

把她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是他。

 

车子因为红灯停下,孟宴臣转过头,想要郑重地回答那个“喜欢她什么”的问题,却被叶子抢了先机,指着正好停在车窗外的那只蝴蝶叫他看。

 

“所以是找不到原来的那只蝴蝶同伴,就飞蛾也可以了,是吗?”

 

他不知道自己那晚是发了什么疯,会说出这样伤人的话来,可话是他自己说的,他无可辩驳。

 

“我那晚喝醉了,说了很多胡话,我知道那些话伤你很重,但……”

 

她打断了他,是胡话还是真心话,孟先生心里清楚。

 

孟宴臣懊恼地打了下车窗,将那只蝴蝶吓走。

 

红灯变绿,他不得不又启程。

 

“我没什么值得孟先生耍的,所以,所以就请您别再耍我了,行吗?”叶子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

 

他说他没有耍她,他是真心的。

 

真心?

 

“那你这四年有找过我吗?” 

 

“我找过的!”孟宴臣迫切回道。

 

他是真的找过。燕大的学生宿舍,她租过的那套房子,她工作过的代驾公司,他都去问过。他在燕城大剧院等过她,也去过那间livehouse和咖啡馆碰运气,还去过……他能想到的所有和她有联系的地方,他都找过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他好像都晚了一步。

 

他找不到她。

 

叶子笑着点点头,眼泪却不争气地跟着落下来:“所以呢,就不找了,是吗?”

 

她消失不是四个小时、四天、或是四个月,是四年,四年的时间里他究竟花过多少时间和心思来找她?

 

“你明明很会查的,不是吗?”那么难查的陈年旧案,他都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查出眉目来,却唯独找不到她。

 

他对她的事一概不知,就连她退学的事也不知道。

 

如果不是因为那次意外重逢,她就只是一个在他生命里可以不存在的人而已。

 

“是以诚的出现激起了你的胜负心吧?还是你无处安放的善心又想要在我的身上展示下?现在说想要和我在一起,也不过是因为对小正的责任心吧?”她轻蔑地笑着:“是我太不知趣了,孟总找过我,就已经是我莫大的荣幸了。”

 

“不是,不是,都不是!叶子,我知道你对我有很多怨气,那个晚上是我对不起你,我会用余生的全部来补偿你。”

 

“不必了,我没有怨你。”

 

他那晚已经对她说了“走开”,是她自己执意要回去的,所以,她怨不得任何人。

 

但他如果继续这样缠着她和孩子的话,她可能就真的会怨他了。

 

孟宴臣有些没听懂,正好又遇到个红灯,他准备停下来问问她。

 

可是很不巧的,母亲付闻樱的电话恰好进来了。

 

他想去挂断,但叶子却抓住他的手,制止了他。

 

“孟先生,您当初说过的,想让我的生活过得好一点,还作数吗?”

 

“当然。”他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那就请离我和我的孩子远一点。”只有这样,她们母子俩才能安安静静地生活。

 

话音落下的同时,叶子点了屏幕上的接通按钮,解了安全带,打开车门,下了车。

 

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没有给孟宴臣任何反应的时间。

 

左侧路口就是一个地铁口,他还是送她到地铁站,就可以了,剩下的路,她会自己走。

 

先前孟宴臣问她,为什么就不能等等她,可事实上,她已经等了他太多次,看了他太多次的背影。

 

叶子用手挡着雨,拼命向前跑着,告诫自己绝对不能回头。

 

但孟宴臣也没有下车去追。

 

他不知道这一天阻碍他的究竟是那个红灯,是付女士的那个电话,还是叶子最后抛给他的那句话。

评论(31)

热度(65)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