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蝴蝶23
23 缅怀就放在心里吧
叶子还是给黄嘉叶选了一束向日葵。
虽然从未谋面，她总觉得这灿灿的花儿最衬那女孩。
那双满含笑意亮晶晶的眼睛啊，也曾是骄阳一般的存在。
可惜，永远停在了她的22岁。
命运使然，让她们这两片叶子以这样的方式交织在一起，却又不得相见。
可人生好像就是这样，处处充满了遗憾。
好在，嘉叶生前最大的那个遗憾，现在由叶子替她填上了。
“多亏有叶子帮忙，顾斐已经自食恶果了，我想你一定都看到了……”一旁的莫以诚蹲在地上，轻轻擦拭着墓碑上黄嘉叶的照片，细细道着近来发生的一切，最后哽咽着向她道歉。
“对不起。”
连和嘉叶非亲非故的叶子尚且都能为她如此以身犯险，而曾许诺会守护她一辈子的他却沉默了这么多年。
他说如果可以，希望黄嘉叶在另一个世界再不会遇上像他这样自私懦弱的人。
“你别这样说自己，”叶子上前轻拍莫以诚的肩膀：“我知道，其实这些年里你一直没有放弃过调查嘉叶父母的案子……”
只是一边是尚在的家人，一边是已故的爱人，两难的局面里，选择先保护还能保护的人，这并没有错。
而且嘉叶的事在当年没有留下任何实质性证据，莫以诚就算去揭发顾斐了，也得不到任何好结果，只会让家里人跟着一起遭殃罢了。
幼狮也会有需要躲在洞穴里蓄力的时候。只有自身更强大了，才能够去对抗更多。
暂时的沉默不是懦弱，是为了更好的反击。
叶子也是因为找到了拿捏顾斐的筹码，才敢去那么做的。
“你不必再为我找借口开脱了，”莫以诚摇着头：“叶子，你知道吗，我刚到美国上学那会儿，因为受到歧视，抑郁症加重，差一点就自我了断了……是嘉叶，是她把我从悬崖边上拉了回来。她就像一束光，照进了我黑暗的生活。可是，可是……”
可是换她站到悬崖边上的时候，他却没能把她拉回来。
“我为什么要去巴黎参加那个什么狗屁训练营？为什么不追问她，没回我消息的那段时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没有在回到学校后，就发现她的异常？她说她不想回国，为什么我连多嘴问一声原因，都没有！”
黄嘉叶父母发生车祸的时候，莫以诚正在巴黎参加精英训练营，全然不知那段时间她都一个人独自承受了些什么。而等他回到罗得岛的时候，在巴黎时期收获的认可与赞誉又让他沉浸在那份喜悦中，以至于忽略了嘉叶的变化，而她也因为对他的在乎，始终没有提起那场意外。
他们原本约定好毕业之后，就一起留在美国打拼。她甚至都已经为他们的小家打造了一个漂亮的花园，可是他却因为对家人的那份责任不得不回国守业，而她出于对他的爱，最后选择了妥协，和他一起回了国。
“是我，是我亲手把她推到悬崖边上的……”
如果不是因为要和莫以诚一起回国参加莫以诺的婚礼，黄嘉叶就不会再次遇到顾斐，她心底的那份恨意就不会再一次被激起。
“那段时间我为什么要去荔城的工地，我明明，明明就已经意识到她的不对劲了！可是，可是我还是忙着去争权了。”
墓碑的落款是“夫 莫以诚 泣立”。但事实上，他不配成为她的“夫”。那么明朗的女孩就毁在他这么个自私懦弱的胆小鬼手上了。
他就是她的灾星。
“如果她从来就没有遇到我，该多好。” 莫以诚跪在黄嘉叶的墓前，垂目落泪。
叶子在莫以诚的身边蹲下：“可是如果她没有遇到你，或许就连罗得岛的那个秋天也走不过……”
就算黄嘉叶从来没认识莫以诚，也无法改变她父母车祸的事，而如果他从未出现在她生活中的话，失去所有牵挂的她也许早就随着那阵秋风凋零了。所以，她才会在遗书中用“偷来的三年”来形容她和莫以诚之间的后三年。
“以诚，请不要因为我的离开而自责，这和你并没有关系……妈妈和姐姐也都对我很好，我时常会舍不得这样的‘好’。可这份‘好’又让我是那么的不安，我总觉得自己是背着爸爸妈妈的痛苦在享乐。而我已经偷享三年的快乐了，也是时候该为他们做些什么了……原谅我不知道要怎么跟自己和解，只能选择以这样自私的方式来解脱……听说李子树要三年才能结果，我是等不到了，但请你到时候一定要帮我多尝几颗，一定哦！”
叶子不敢想，若非天意弄人，黄嘉叶和莫以诚该是多么羡煞旁人的存在。可惜，上天偏要作弄这对爱侣。
“以诚，嘉叶的遗书里让你去看看她的日记，你还是没有看吧？”
好几次都把那本日记从锁着的抽屉里拿出来了，但莫以诚还是没敢打开，怕直面嘉叶的“痛苦”，更怕看到她曾经的“明朗”。
“回去好好看看吧，然后就把缅怀放在心里，”叶子对莫以诚说：“无论是去了另一个世界的嘉叶，还是留在这个世界的你，都要开始你们的新生活。”
缅怀就放在心里吧，四年前的叶子也曾跟他说过这样的话。如果因为缅怀毁了当下或者未来的生活，那就是对过去美好的亵渎了。
“为什么要这么帮我、帮嘉叶？”莫以诚说叶子其实不必这么冒险的。
“因为你们都是我的恩人啊，嘉叶也是。”
叶子说，这四年如果没有莫家的收留，她这片轻飘飘的孤叶还指不定会飘到哪儿去呢。而如果没有她和嘉叶同为“叶子”的巧合，她或许也并不能那么顺理成章地一直赖在莫家。无论他们承不承认，她最初从莫家所获得的关切里一定有叠加他们对嘉叶的那份亏欠。
“那次你发烧，迷迷糊糊喊着‘叶子，不要怪我’，也是在让嘉叶不要怪你吧？”
莫以诚没有否认，只说聪明如她。
“听段妈妈说，院子里的李子树是当年嘉叶亲手栽种的。顾斐把我扔下楼的时候，要不是有那棵树托了我一下，我就不只是受那么点轻伤了。所以，嘉叶她，冥冥之中救了我两回呢。”
所以，她也会不顾一切地替嘉叶完成那个夙愿。
莫以诚又问叶子，既然她都让莫以诺找孟宴臣借力了，为什么不干脆让他帮到底，又要自己去冒险？
“那他不是在接受调查吗？我怕拖着，早晚会惊动到顾家，到时候又出什么差池。”
“你在撒谎，”莫以诚看着叶子紧捏包带的手，慢慢站起身来：“是怕牵连到他吧？”
再怎么说，莫以诚也是经历过商场沉浮的人，不至于连这点都看不透。
他问她未来作何打算。
她却反问，未来不会有交集的人，还需要做什么打算？
“那你爸爸的事，不打算也让他帮你查查吗？”
叶子低头思忖了几秒后，摇了摇头：“不了，他不也是找人查吗，那我自己也能找，不过就是找的人少一点，查得慢一点。”
莫以诚告诉叶子，他和莫以诺已经决定把那些匿名勒索信都交给警方去调查了。无论真相如何，也无论莫家要面临何种惩处，他们都接受。他们都被困在那份虚无的颜面里太久了，也是时候该出来了。
是叶子给他们的勇气。
与其胆战心惊地去掩盖，不如勇敢地直面真相并承担后果。
“叶子，如果最后查出来你爸爸的失踪真的和海舟岛项目有关的话，你会恨我们吗？”
“跟你们有什么关系，你们又没有参与那个项目。”
“可我爸爸参与了，我们家的人就都是既得利益者。”
“那你们当时怀疑我爸爸就是那个勒索你们的人时，也会觉得我是既得利益者吗？”
“没有，我们没有这样想过你。”
叶子说，既然上天给了他们先了解彼此的机会，就不要辜负上天的这份用心了吧。
“希望真相能够早日水落石出。”莫以诚说。
“嗯。”叶子笑着点了点头。
段应娴的电话过来，问叶子他们什么时候回去，又叮嘱说可能马上要下雨了，开车回来的时候务必要注意安全。
莫以诚说，他这个妈妈啊，现在不黏他，也不黏莫以诺，倒是总黏着叶子了。
“那谁让你和姐姐前几年总在外面忙的，也不常回家。我已经很久没有妈妈了，你就当让让我呗。”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不小心触及叶子的伤心事，莫以诚很是歉疚，但随后他又轻轻叹了口气：“说出来你可能无法理解，其实有时候我还挺怕回家的，我想姐姐大概也是吧。妈妈她虽然很温柔，很体贴，可她越是这样，我和姐姐就越怕看到她的委屈，听到她的期许。”
叶子大概能理解莫家姐弟的这份“害怕”，与其说他们俩姐弟是困在了上流社会的虚名里，不如说他们是困在了那份无微不至的母爱里。
“是不是觉得我还挺白眼狼的？”莫以诚耸了耸肩，强颜欢笑地自嘲着。
“不会，我知道你们其实都很爱妈妈。”
“不说了，先下山吧，要下雨了。”
“嗯。”
……
叶子和莫以诚走到山脚下停车场的时候，发现孟宴臣撑着伞，正大步流星地朝他们走来。
“以诺姐不是还让你今天去趟公司吗，要不你先过去，我跟他聊完了，会自己回去。”叶子偏头，同莫以诚说道。
“好，但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为什么不是孟宴臣，也不能是我，我差在哪儿了？”莫以诚知道不会是因为金钱和地位，叶子没有那么肤浅。
“以诚，你不比他差，但你们两个存在不同。这个区别没有谁好谁不好，也不存在谁对谁不对，只是，如果是孟宴臣的话，就算是以自毁的方式，他也要让犯错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而仅仅是在这一点上，我和他相同。”
莫以诚输得心服口服：“回来的时候注意安全，有事打我电话。”
“等等，你一个人可以吗？要不要给你叫个代驾？”雨势变大了，叶子担心莫以诚会出事。
“不用，我总不能一辈子都不在雨天开车吧。”莫以诚回头朝她扬了扬手，示意她安心，随后转身快步离开。
“就那么放心不下他吗？”孟宴臣走到的时候，刚好就听到叶子担心莫以诚的这一声问。
她并没有回头，还在朝莫以诚离开的方向看着。
孟宴臣赌气似的挡到她面前：“你不回消息也不接电话，我只好来这里堵你，我们谈谈吧。”
谈谈？
可惜这个谈谈的机会，来得太晚了。
缅怀还是就放在心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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